“会填电报表吗?”这是1978年6月,我和幺叔来到镇上的邮电所,工作人员递上来一张电报表。“姐速归家有急事”,幺叔填写的电报内容就7个字,收费1元零5分。
那年初夏,我的一个远房祖父在犁田时突然栽倒在田,再没有醒来。为了通知他在上海工作的女儿回家奔丧,我和幺叔便赶到镇上邮电所发一封加急电报。5天以后,当红肿着双眼的姑姑从上海回到村子,哭着跪倒在灵前时,她痛心于时空的遥远,通讯的不便,让她千里迢迢回来奔丧的泪水再也追不上祖父在云层里的脚步。
1979年的寒假,我读小学二年级,放假时便偶尔去城里父亲的单位玩儿。父亲在机关做秘书,整日守在一台带着威严气息的黑色电话机前接听电话,我看见一脸严肃的父亲把话筒凑在耳边接听,一边传达指示、收听汇报,一边在电话记录簿上飞快地记录着。那时,电话还是手摇式的,打电话时,先摇一下手柄,然后把电话挂了,等邮局总台为您接上要找的单位、插入相应的端口,这才可以通话。
这台电话勾起了我的好奇。一天,我把用来抽手?的胶管子接在了一起,总共有30多米长。我和幺叔分别站在胶管子两端,我对着胶管口子冲另一端的幺叔大声叫喊:“幺叔,幺叔,听得见我的声音么?”可一头的幺叔什么表情都没有,我失望地摇摇头。
1990年,我参加工作。最初在乡里办公室做文书,依然是手摇式电话,需要通过邮局转接,每次听到电话那头接线员轻柔的声音时,我的心就狂跳不已。
1994年春天,我回到村里。村支书和几个种植户家里已经安上了程控电话,其他的老乡也都在准备安装电话了。电话,已经开始进入寻常百姓家。
1995年的一天,村里一个养鸡大户到我家来小坐。只见他腰间佩戴着一个黑色的传呼机,不一会儿便“嗡嗡嗡”地响起来,他嘿嘿笑着说:“我马上得回一个电话。”他走以后,颇受刺激的我不久后也花了1100元买了一个数字传呼机。没料到,这个传呼机却成了我的“束缚”,每天一到下班时间,老婆便一次次“呼”我赶快回家。
1996年初春的一天,一位诨名叫“狗子”的老乡来到我家,他把一个砖头大的东西“啪”地一声往桌子上一搁:“知道不,我花2万块买的大哥大!”狗子的神气吓了我一跳,也让我顿感落伍于时代的寒酸。
1999年春天,我花3000多元买了一部手机,那可是我当时2个多月的工资啊,我的心都痛了。当别着手机得意地回到村里时,我还故意去那个养鸡大户的院子前,拿起手机哇啦哇啦说话。没成想,人家却从腰间拿出一个样式更新款的手机在我眼前晃了晃。
2003年的一天,我回到村里,我的一个表叔正在吆喝着牛犁田,他腰间的彩屏手机突然响了,表叔便停下来接听电话。挂掉电话,表叔笑着说:“刚才是湖北一个客商谈来这里收购榨菜的事儿。”
2008年,我回到村子。村里70多岁的魏大爷正坐在电脑前,看着他的孙子用视频和在外务工的爸妈聊天。魏大爷的眼睛笑得眯成了缝儿,指着电脑跟我说:“这玩意儿,实在是怪!”
2008年,当神七航天员在浩渺的太空与家人进行天地通话时,我才真正感到,地球已经变成一个村庄,我们对太空的呼唤,也已经不再是梦。
2018年春天,当年和我去发电报的幺叔已经79岁了,他在微信视频里跟我聊天,笑呵呵地告诉我,他种的水果通过村里的电商平台卖到了湖南、广东等地。
40年里时光飞逝,40年里电波遥遥,在这电波声里,我见证了一个国家铿锵前行的足迹。